江湖侠客、林间隐士…看古代“猴哥”如何七十二变

成语“朝三暮四”原本是个与猴子有关的滑稽故事。《庄子·齐物论》记载,先秦时有养猴人给群猴投喂橡实,早上3个晚上4个,引得众猴皆怒,后来养猴人改喂早上4个晚上3个,才平息猴愤。猴子愚笨,聪慧的养猴人,仅用一个简单的数字游戏就消弭了一场风波。不过语义流变,后来人大多不记得那些被愚弄的猴子,这一词后来常用以表达反复无常、频频变卦之意。

刖人守囿车,春秋,青铜,山西省闻喜县上郭墓地7号墓出土,现藏山西博物院。在刖人守囿车顶部中心有只蹲坐小猴,被4只可转动的小鸟环绕。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已有驯猴养猴的习俗,猴子机敏乖巧是有趣的玩伴

刖人守囿车,春秋,青铜,山西省闻喜县上郭墓地7号墓出土,现藏山西博物院。在刖人守囿车顶部中心有只蹲坐小猴,被4只可转动的小鸟环绕。早在先秦时期古人已有驯猴养猴的习俗,猴子机敏乖巧是有趣的玩伴

其实,不仅是诸子百家与六朝笔记,在中国古代文学中总能见到猿猴雀跃灵动的身姿。古人在观察这些与人类面貌身姿相似的物种时,也不由得将自身的企望与想象寄托于猿猴之上,它们有时化身剑术高明的侠客传授秘籍,有时又是神秘莫测的隐士来去无踪……

猿猴狙猱

早在史前时期,先民们便在生活中对猿猴有一定认识。

石猴,新石器时代,高约3.1厘米,北京平谷上宅遗址出土

石猴,新石器时代,高约3.1厘米,北京平谷上宅遗址出土

 

商周时期,殷墟武官村北一个祭祀坑中,曾发现一只被单独捆绑埋葬的猴子,骸骨完整,被摆放成侧身屈肢的样子,脖颈处挂着一个铜铃,经检测发现是猕猴。学者袁靖认为,这只猴子应是墓主人生前的爱宠,被捆绑起来是为了防止其活埋时逃跑。尽管商人残忍,但这也间接说明晚商时期,殷王室或许已有养猴、戏猴的习俗。此外,商代甲骨文中也有表示猴子的文字“夒”,状似一只侧坐小猴。甲骨上还有“高祖夒”的记载,王国维、郭沫若等学者认为“夒”或许指的就是商人的远祖帝喾,他或许曾是一名精于养猴的部落首领。《说文解字》则将“夒”解释为一种似人的贪兽。

玉猴,商,高4.6厘米,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

玉猴,商,高4.6厘米,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

不过,先秦时期古人无法对灵长类动物的种属进行科学界定,今人很难仅凭文献确定古人所描述的是猿还是猴,不过丰富的记载可以体现出先民对猿猴认知的积累,而养猴、驯猴在先秦也越来越普遍。

帝国君子猿

河北平山县中山王墓出土的一件十五连盏铜灯,是迄今发现战国时期最高的灯具,整座灯具形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枝上群猴嬉戏的生动场景也令人印象深刻。它们有的单手悬挂于树枝上,有的则眺望远方,造型十分写实,可见是基于对现实动物的观察。而树下还有两个少年正向小猴投喂食饵,或许这些小猴并非野生,而是人工饲养于贵族囿苑。尽管考古学家推测,古时在今天华北地区也有猿猴分布,但当时北方贵族们饲养的猴子很有可能还是来自南方密林中。

十五连盏铜灯,战国,高约82.9厘米,战国平山县中山王墓出土,现藏河北博物院

十五连盏铜灯,战国,高约82.9厘米,战国平山县中山王墓出土,现藏河北博物院

在云贵高原青铜文化遗存中,猴子的形象也经常出现。出土于昆明晋宁石寨山墓地的猴蛇铜钺也是一件仪仗兵器,钺刃呈新月形,立于銎侧的猴子一改以往娇憨伶俐的形象,口中衔着一条仍在垂死挣扎的蛇。这样勇猛的姿态还出现在一件人兽纹青铜剑上,刻纹中当男子与怪兽缠斗不休时,猴子紧紧攥住怪兽的尾部,救人于危难。此外,石寨山出土的猴首形一字格剑也很有地域特色,猴首人形蹲坐与铜鼓之上形成剑柄。细看猴首,古人连猕猴常见的颊囊也塑造出来。如此的写实不仅基于工匠对猿猴的细致观察,远超其他地域大量猴形文物的存在也足以说明,猿猴在当地是十分常见的动物。

猴面人身铜剑,西汉,长30厘米,云南晋宁石寨山71号墓出土,现藏昆明市博物馆。文物上可清晰看到猴首下巴两侧圆形状,应刻画的是猴的颊囊

猴面人身铜剑,西汉,长30厘米,云南晋宁石寨山71号墓出土,现藏昆明市博物馆。文物上可清晰看到猴首下巴两侧圆形状,应刻画的是猴的颊囊

位于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区的神禾塬,曾发掘出一座战国时期的四墓道亚字形特大墓葬,有壕沟、陵墙以及13个陪葬坑,其形制规格之高,据考古学家推测很可能是秦始皇祖母夏太后之墓。不过,更让考古学者感到惊喜的是在其大墓东南侧一座南北向的陪葬坑中发现一具灵长类动物遗骸,包含残头骨、下颌骨与上肢骨。经比对,其与其他陪葬坑中出土的疑似猕猴、金丝猴的头骨完全不同,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的灵长类专家赵凌霞鉴定后确认,该遗骸属于一头长臂猿。今天我们知道长臂猿主要栖息于热带雨林及亚热带常绿阔叶林,我国现存4类野生长臂猿如天行长臂猿、西黑冠长臂猿、东黑冠长臂猿以及海南长臂猿,主要分布于云南、广西、海南等省区(曾分布于云南的北白颊长臂猿、白掌长臂猿已在野外灭绝)。

那么秦墓中的这只长臂猿是否也来自南方?考古学家对其头骨进行了几何形态测量分析,并将其与数百只现生长臂猿骨骼进行比对后发现,这头来自秦朝的长臂猿不属于任何现有种属,这说明它是一个无人知晓、已经灭绝的长臂猿新属新种。晋代葛洪著《抱朴子》中曾将长臂猿形容为君子,称“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考古学家据此又结合其发现地将其命名为“帝国君子长臂猿”(Junzi imperialis)。

有学者推测,古时秦岭以北气候较为湿热且森林茂密,因此关中地区很有可能正是这种长臂猿的栖息地,只不过随着人类活动频繁以及自然环境变化,这一种群才逐渐灭绝。而汉学家高罗佩在其《长臂猿考》中也提到公元10世纪左右,长安附近还有人捕捉长臂猿,或可列为一说。此外,古长安曾是权力中心,长臂猿作为祥瑞之兽从南方进贡而来也不无可能。陪葬坑中除帝国君子长臂猿外,还有猞猁、豹、黑熊等珍禽异兽,或许生前一同被养在皇家囿苑之中。在湖南境内出土的“里耶秦简”里,曾记载秦始皇二十八年一直到三十一年(前219—前216),位于楚地的迁陵(里耶在秦代古称)县官府为进献宫廷一直组织“捕爰”活动。“爰”字在古时也通“猿”,而竹简中将“爰”与“沐猴”并举,后者正是古时猕猴的另一称谓,可见古人将此二者区分,学者王勇推测此“爰”即指长臂猿。

里耶地处武陵山脉腹地,秦代仍保持较为原始的自然环境,境内走兽众多,因此才能年年进献异兽。而在楚地的密林中一度也曾有长臂猿栖息,《淮南子》记载“楚王亡其猿,而林木为之残”,若考虑到长臂猿常年栖居树冠,不似猕猴般易寻得,为找到走失的爱宠而有摧毁林木之举似乎也合情理。